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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舟旧藏金农 写真题记漆书册
浙江
07月25日 下午1点 开拍 / 07月24日 下午3点 截止委托
拍品描述
尺寸:24.5×10cm×31
材质:纸本 册页
释文:
冬心先生《写真题记》。前荐举博学鸿词金农。古来写真,在晋则有顾恺之为裴楷图貌,南齐谢赫为濮肃传神,唐王维为孟浩然画像于刾史亭,朱抱一写张果先生真,李放写香山居士真,宋林少蕴画希夷先生华山道中像,李士云画半山老人骑驴像,何充写东坡居士真,张大同写山谷老人,真皆是传写家绝艺也。未有自为写真者。惟《云笈七籖》所载:大中年间道士吴某引镜濡毫,自写其貌。予因用水墨白描法,自为写三朝老民七十三岁像,远寄乡之丁钝丁隐君。隐君不见予近五载矣,能不思之乎?他日归江上,与隐君杖履相接,高吟揽胜,验吾衰容,尚不失山林气象也。宋时有三朵花,能自写真,东坡先生作诗赠之,予今年七十三岁矣,顾影多慨然之思,因亦自写寿道士小像于尺幅中。笔意疏简,勿饰丹青,枯藤一枝,不失白头老夫故态也。举付广陵罗聘。聘学诗于予,称入室弟子,又爱画梅,初仿予江路野梅,继又学予人物番马,奇树窠石。笔端聪明,无毫末之舛焉。聘年正富,异日舟旅远游,遇佳山水,见非常人,闻予名欲识予者,当出以示之,知予尚在人间也。宋蜀僧元霭以传神受知于太宗,一时辇下王公大夫争求其笔,太宗尝曰:可能自写形貌乎?元霭遂写沙门侧面小影,上嘉奖之。河东柳开为之赞云:予亦自写昔邪居士半身像,但不能效阿师,看人颜色弄粉墨耳,图毕以寄龙兴寺蒲长老,长老春秋八十九矣,神明勿衰,闻齿重生,发转黑,举止婴儿,真鸡足山前古尊宿也。予今年七十有五,尚客广陵未归,为僧之愿,未偿寄示此轴者,要道眼观我骨相,是佛家弟子乎?禅林野狐乎?不觉掀髯失笑。白玉蟾善画梅,予尝用其法作横斜瘦枝,玉蟾自写真,予亦自图形貌,不求同其同,而相契合于同也。写毕以寄朱君二亭,二亭居江都市上,日坐肆中,与鱼盐屠沽杂处,虽剧忙,必手挟一册书也,深夜闭门三更灯火犹琅琅诵读之声不辍,予目之为南濠都少卿,平素与予往还最密,礼敬弗倦,今携予小像悬之别舍,知非漠然视我也!其地喧豗苓通秽浊,又何碍哉!十年前卧病江乡,吾友兴化郑进士板桥宰潍县,闻予捐世,服缌麻设位而哭。沈上舍房仲,道赴东莱,乃云:冬心先生虽撄二竖,至今无恙也。板桥始破涕改容,千里致书慰问。予感其生死不渝,赋诗报谢之。近板桥解组,予复出游,尝相见广陵僧庐,予仿昔人自为写真寄板桥。板桥擅墨竹,绝似文湖州,乞画一枝洗我满面尘土可乎?自写百二砚田富翁小像毕,唶唶申言之富翁者, 田舍郎之美称也。观予骨相贫篓, 安的有此谓乎。赖家传一砚, 终身笔耘墨褥,又游食四方,岁收不薄,砚亦遂多,一而十,十而百有二矣。乃笑顾曰,不啻洛阳二顷也,署号百二砚田富翁宜哉。吾邻张氏子有先世良田在吴兴,每岁蓄牛四十蹄代耕,当秋成望望然,黄云如覆车,不三十年,书券鬻于他人,何丰腴之久长耶!今将是轴寄与吴处士于河,处士开门教授乡里,躬亲砚田,所获相较为何如?吾欲以富翁之名转赠处士也。项生均,初以为友,尝相见于花前酒边也。一日将诗为贽,执弟子之礼游吾门,乃拜请曰:愿先生导且教之。其为诗简秀清妙,状其长,身如鹤之癯而高出一头也。近学予画梅,梅格戌削中有古意,有时为予作暗香疏影之态,以应四方之求索者。虽鉴别若勾处士,亦不复辨识,非予之残煤秃管也。嗟呼!前年得罗生聘,今年又得项生,共结诗画之缘,予也哀瞶放废,窃有乐焉。世间富贵利达,何暇问哉。因自写稽留山民小像付之,要使其知予冷症之吟,寒葩之寄,是业之所得其人矣。旧传王右军尝临镜自写真,不特其书翰,为古今绝艺也。予亦自写面壁图作物外之想焉,山颠水涘,若有人招支,然而一也。人之无偶有异乎?众物焉。予因自写枯梅盦主独立图,当觅寡谐者赠之,呜呼!寡谐者,岂易觏哉!予匹影失群,伥伥惘惘,不知有谁想?世之瞽叟、喑者、聋者、恋躄者、癞者、癫者、秃鬝者、毁面者、癜者、拘挛者、缩者、匾?者此中疑有寡谐者在欤。

说明:
1.六舟、陈鸿周、张正学递藏。
六舟(1791-1858),本姓姚,字六舟、秋楫,皈依后名为释达受,自号万峰退叟,浙江海宁人。工书画,精鉴赏书画、古器、碑版。阮元以“金石僧”呼之。亦善刻竹,摩拓彝器,时称绝技。
陈鸿周(1867-1948),字渭渔,浙江平湖人,篆刻家陈巨来之父。据陈巨来《安持人物琐忆》中所载,陈鸿周曾与赴京会试的张元济、高宝銮同行进京。官至福建知府,后迁居上海,和赵叔孺为同寅,与书画界多有往来。
张正学(1897-1986),字昌伯,浙江海宁人。法学教授。1920年毕业于天津北洋大学法律系。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沪上收藏名家,与吴湖帆、张葱玉、王季迁等海上藏家多有往来。工绘事,富收藏,尤喜金农作品。现藏北京故宫藏《金农人物册》、《金农杂花册》等以及台北故宫博物院中的大部分金农书画作品均为其收藏。
2.杨铸、侯云松、金萼题跋。
杨铸(1778-1847),清代布衣诗人。字子坚,号石瓢,江苏镇江人。性好山水,足迹遍历金华、天台、四明、牛首、采石、庐山、九华等地,所到之处皆有诗作流传。他的家靠近北固山麓,平常以登山为乐。他最喜欢焦山的清雅和静幽,常住在山中与定慧寺住持清恒为诗友。两淮盐运使曾燠慕其文采,邀请他到扬州去参加选订《淮海英灵集》,后又参与选订《正声集》。诗才横溢,在京口诗坛上颇有影响。有《自春塘诗集》。
侯云松(1765-1853),字贞友,号青甫,晚号白下青翁,江苏南京人,清代诗人兼画家。侯学诗(起叔)子。嘉庆三年举人。官安徽歙县教谕。工诗,善写意花卉,晚年鬻书画自给。著有《薄游草》。
金萼,杭州人,金农侄孙。生平待考,与六舟友善。2021苏富比春拍《弘仁书画合璧册》,有其题跋,是册亦有六舟题跋。
3.张祖翼题签。张祖翼(1849-1917)字逖先,号磊盫,又号磊龕、濠庐。因寓居无锡,又号梁溪坐观老人,安徽桐城人。近代著名书法家、篆刻家、金石收藏家。
备注: 本拍卖标的成交后,提货地点为中国香港。
净慈寺
净慈寺,位于浙江省杭州市的西湖南岸,雷峰塔对面,是西湖历史上四大古刹之一。因为寺内钟声洪亮,所以“南屏晚钟”成为“西湖十景”之一。净慈寺最早于954年五代吴越国钱弘俶为高僧永明禅师而建,两宋时为其鼎盛时期,与灵隐寺相埒。
六舟,海宁石井人,法号达受,俗姓姚,字六舟,又字秋揖,别号寒泉,沧浪僧,南屏退叟,斋号宝素室、磨砖作镜室、玉佛庵、墨王楼等。六舟出生于乾隆六十年(1791),十三岁那年,田地歉收,饥寒交加,家里央求盐官北郊白马寺的松溪方丈,收了六舟为徒,赐法号达受。道光十七年(1837),江苏布政使陈銮亲自邀请六舟任苏州沧浪亭大云寺住持。道光二十七年(1847),六舟又赴杭州净慈寺,担纲住持。
金农(1687-1763),号冬心先生,“扬州八怪”代表人物。其独创的“漆书”横粗竖细,墨色如漆,将汉隶古拙与魏碑刚劲熔于一炉,与郑板桥“六分半书”齐名。他中年后以画闻名,笔下梅竹、人物皆突破传统,开一代新风,直接影响赵之谦、吴昌硕等后世大家。这位终生布衣的艺术奇才,以鲜明的个人风格在中国书画史上留下独特印记。
金农《写真题记》以自画像为核心,围绕不同受赠者展开叙事,全文共八则题记,展现了金农晚年的生活状态与艺术追求。第一则题记中,金农以艺术史家的眼光梳理了自画像传统。从晋代顾恺之到宋代何充,历代名家皆为他人造像,唯唐代道士吴某“引镜濡毫,自写其貌”。金农以水墨白描法自绘七十三岁像,寄予同乡挚友—精于篆刻的“西泠八家”之一丁敬。这幅自画像不仅是对五年未见的故人的思念,更是对“山林气象”这一文人理想的最后守望。此则题记与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金农《自画像》漆书自跋内容十分一致,该作同样绘制于金农七十三岁(1759年),为丁敬所绘,以水墨白描法绘金农以四分之三侧身角度半背对观者而立,面部蓄着络腮胡,神情平静;手持手杖,身穿长袍,脚穿红鞋。与浙江省博物馆藏费丹旭《金农像》、罗聘《金农像》相比较,形象气韵相近。
第二则题记转向弟子罗聘。金农在肯定这位入室弟子画艺“无毫末之舛”的同时,将自己的小像托付给他。这一行为颇具深意:既是对艺术传承的期许,也是通过弟子将自我形象传播四方的策略。值得注意的是,金农特意强调罗聘“正年富”,暗示自己的艺术生命将在弟子身上延续。
第三则引入宋代高僧元霭的典故。金农自绘“昔邪居士”半身像寄予八十九岁的隆兴寺蒲长老,以戏谑口吻请这位得道高僧评判自己“是佛家弟子乎?禅林野狐乎?”这种自我调侃的背后,实则是金农对身份认同的深刻思考。此时七十五岁的金农仍客居广陵,“为僧之愿未偿”的感叹,道出了文人理想与现实处境的永恒矛盾。
此后又陆续创作多幅,分别赠予朱二亭、郑板桥、吴处士、项均等。题记中涉及多位艺术史关键人物:与郑板桥“生死不渝”的友谊(板桥曾误闻其死讯而痛哭)、对弟子罗聘“笔端聪明”的赞赏、与布衣诗人朱筼的往来等,金农在题记中自号“百二砚田富翁”,将毕生收藏的砚台比作良田,解构传统财富观;最终以《枯梅盦主独立图》追问“人之无偶”的哲学命题,将自画像提升至存在主义的高度。其中受画人罗聘、项均皆为金农的代笔人,第七则记述:“项生均初以为友,尝相见于花前酒边也。一日将诗为贽,执弟子之礼游吾门,乃拜请曰:愿先生导且教之。其为诗简秀清妙。状其长身,如鹤之癯而高出一头也。近学予画梅,梅格戌削,中有古意。有时为予作暗香疏影之态,以应四方之求索。虽鉴别若勾处士,亦不复辨识非予之残煤秃管也。”明确提及项均为其代笔画梅。因喜得忘年交,绘《自写小像》赠之。
从书法风格来看,以金农独创的“漆书”写就,这种横粗竖细、用笔如刷的书风源自汉隶与魏碑的创造性转化。墨色沉厚如漆,结字方正奇崛,与自画像的简拙笔意相得益彰。这种书风不仅是对当时馆阁体审美的反叛,更是金农“以拙为美”艺术理念的完美诠释。
《写真题记》涉及金农出世的人生观和超脱的艺术思想,阐述了自己对哲理的参悟和对时势的感慨,也表达了与受赠者的契阔友谊及对品德、艺事的评价与期望。不同于一般世俗应酬文字,此作是金农真实性情的流露,集艺术性、文献性与思想性于一体,市场流通的金农真迹本就稀少,如此完整的自画像系列更是凤毛麟角。对于收藏家而言,这不仅是拥有一件艺术珍品,更是珍藏了一段文人精神的传奇。
道光十六年(1836)六舟经吴廷康介绍结识徽州著名收藏家程洪溥(木庵),据《宝素室金石书画编年录》所载,六舟在歙县的这一年里,购、易或得到馈赠的书画等十分可观,得东魏天平年间所制石造像、怀素《千字文》(文徵明、文嘉旧藏)、米芾绢本《天马赋》、刘松年《香山九老图》(后有明吴宽小楷《九老传》)、金农自书《写真题记》、渐江《山水册》十页(弘仁《书画合璧册》香港苏富比1.28亿港元成交)、宋元名贤题南唐《徐长侍(铉)篆书》跋语一卷(《宋名贤题徐常侍篆书之迹》中国嘉德1.008亿人民币成交)、唐寅《沧浪图》卷。另外,还有程洪溥赠元代古琴“甤宾铁”题咏卷。
鉴藏印:天平玉佛菴、海昌释达受六舟珍藏之印、达受之印、海昌僧六舟心赏物、昌伯鉴藏
题跋:1.冬心抛却耻春亭,卅载扬州挂酒瓶。墨瀋化为龙变化,野梅夭矯出真形。似余藏冬心翁大幅古梅立轴,近施南山竹林禅林丈,室净长老、曼生为记,韬菴书眉。丁酉冬月为六舟大师题此,不胜后先之感云,杨铸。钤印:石瓢翁、杨风子
2.徵君与长孺伯祖同举乾隆鸿博,皆高尚不就,中年学画名噪一时,其《自写真题记》亦先生七旬以外,寓意于面壁独立者,反璞归真,不失西来面目,又非似香山感旧,写真终以诗卷五本流播人间也。道光丙申秋仲来篆新安与海昌达受师相见,出是册属跋,谨书我家源流于此。惭愧林后人年家孙萼顿首拜观。钤印:棠友、金、惭愧林、金萼
3.冬心书画赝本极多,盖署款处有可摹仿而笔力气韵殊不似也。桃花饭岂人人可炊耶!此为真迹並可觇其文艺之美,风义之笃,固未有不健于文而能书画者,亦未有不笃于性情而工于文艺书画者,岂独鉴别冬心先生手笔哉!白下侯云松附识。钤印:贞友、侯云松、青甫七十以后作
题签:
1. 冬心先生写真题记。渭渔仁兄方家所藏。光绪丁未秋七月二十又五日,张祖翼道出上海题。钤印:漫漶不识
2.冬心先生写真题记。道光丙申秋,西湖六舟达受题笺。钤印:达受之印、六舟
3.金吉金写真题记。
扉页:
冬心先生写真题记。是册于道光丙申秋馆于天都程氏购之,藏诸游笈越八载,甲辰春展观良久,为弁其端。六舟达受并志。钤印:释达受、方外庸人
著录:
1.《宝素室金石书画编年录·下册》第6页,达受著。
2.《六舟集》第61页,浙江古籍出版社,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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