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寸:22.4 cm (8 7/8 in.) high 描述:商代晚期鼎
吉林大學考古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井中偉
微斂口,折沿近平,厚方唇,沿面上有兩個對稱的拱形立耳,上端較耳根略厚且稍外侈,光素無紋。腹部略鼓,下腹及底部分襠明顯,下接三個粗壯的圓柱形足。俯視耳、足呈「五點配列式」,即足不對耳。口沿下飾一週三組夔龍紋,每組兩條夔龍以短扉稜為對稱中心,夔首相向,張口,無齒,鼻向上翻卷,下唇外撇,臣字形縱目,圓眼球鼓凸,中心一小凹點作瞳孔,彎角後揚,軀乾波曲逶迤,短足前伸,尾巴向上彎卷。夔龍紋帶與腹部獸面紋之間有一條淺寬的凹弦紋作分界。腹部飾三個大幅的獸面紋,每個獸面以長扉稜為對稱軸,扉稜兩側以陰線勾勒出額、鼻部位,獸口大張,口內有牙,下頜內勾,臣字形橫目,眼瞼寬顯,圓眼球突出,中心凹點作瞳孔,「一」字形窄眉,桃形尖耳,橫倒「C」形巨角,角尖向外彎卷內勾。獸面兩側對剖展開的身軀簡化,身下有短足利爪,尾巴向上」「⊥」形陰線紋,獸面紋和夔龍紋均作淺浮雕狀,軀體輪廓以較粗的陰線勾勒,周圍再填以細密規整的雲雷地紋,從而形成主輔搭配、錯落有致的三層花紋。襠與底部素面。三柱足上部均飾一周雲雷紋,其下飾三組倒三角形蕉葉紋,內以雲紋和重環三角紋填充。口部內壁鑄有銘文「」。口徑16.5-17釐米,通高22.4釐米(圖1)。
一、形制年代
這件青銅圓鼎最突出的形制特徵在於腹、底處分襠明顯,應屬於分襠鼎,學術界俗稱「鬲鼎」。分襠鼎最早著錄於北宋呂大臨的《考古圖》(卷一?二二、卷二?四),當時的分類定名游移不決,或歸入鼎類,或稱作「鬲」[1]。清代《西清古鑒》著錄此類器物已有18件,散布於一至四卷中,分類標準仍顯凌亂[2]。近代著名金石學家容庚先生在編撰《寶蘊樓彝器圖錄》時已注意到「分襠」這一典型特徵,首次將分襠鼎集中分類[3],後來他在《商周彝器通考》中繼續沿用這種分類標準[4]。考古學家李濟先生在分析殷墟發現的分襠鼎時推測實體柱狀足形態可能是由陶鬲足根發展而來,故認可「鬲鼎」的命名[5]。已故上海博物館館長馬承源先生認為「它是鼎和鬲的混合體,較早的鬲鼎袋狀分界較深,至商末周初逐漸退化,袋狀分界很淺,徒存形式了。鬲鼎又稱為分襠鼎」[6]。現代著名古文字學家朱鳳瀚先生梳理了分襠鼎的總體發展趨勢,即器形由矮胖變瘦高[7]。近年來黃薇的碩士論文系統整理了考古和傳世著錄的分襠鼎共計332件,研究涉及定名標準、形制花紋、時空特徵、器用組合等內容[8]。以上研究成果為我們充分認識這件分襠鼎的文物價值提供了重要參考。
從形制上看,該鼎造型端莊敦實,裝飾繁縟精美,寬厚的立耳、規矩的扉稜、粗壯的柱足與腹部浮雕式三層花紋相得益彰,平添了穩重、詭秘、肅穆之氣勢。這是商代晚期銅器鮮明的時代特徵,與其造型裝飾風格相似的作品均不多見,稱得上是商周時期分襠鼎中少有的典雅精工之作。可資比較的傳世品如上海博物館藏一件商代晚期的獸面紋分襠鼎,器形、獸面紋與此器頗為相似,但個體較小,缺少扉稜,口沿下僅飾一周雲雷紋帶,且柱足光素無紋,鑄工顯然不如此器精良[9]。美國華盛頓佛利爾美術館收藏一件商代晚期銘「聝」的分襠鼎,無論器形大小、紋飾種類與佈局方式,與此器幾乎雷同,唯此器腹部稍鼓而顯得渾厚飽滿,紋飾更精細且層次感更強[10](圖2)。
瑞典曼德萊氏收藏一件商代晚期銘「刀父丁」的分襠鼎,總體特徵與此器相似,但扉稜明顯瘦削,口沿下的夔龍紋身軀較短,每組兩兩成對相向[11](圖3)。
瑞士玫茵堂收藏一件商代晚期銘「倲」的分襠鼎,個體稍小,口沿下飾一周獸目勾連紋,扉稜不明顯,其餘特徵也與此器相似[12](圖4)。
若與考古品作細緻比對,可進一步明確這件銅鼎的具體年代。造型方面,此器立耳上厚稍外侈,下腹弧鼓,腹底部分襠明顯,柱足粗矮,腹深大於足高,與安陽殷墟花園莊東地54號M發現的「亞長」分襠鼎十分相似[13](圖5),該處的年代為殷墟二期偏晚階段。
紋飾方面,此器口沿下的夔龍紋卷鼻、彎角,軀體逶迤,爪、尾渦卷;腹部的獸面紋兩側有簡化的身軀、足爪和渦尾,形似常見的倒立夔龍紋補白。這兩種表現技法常見於殷墟三期的銅器上,如安陽殷墟劉家莊北地637號M發現的「亞若」鼎、卣[14]。綜合判斷,這件銅鼎的年代當不早於殷墟二期,不晚於殷墟三期,具體以殷墟三期偏早階段為宜,約當商王廩辛、康丁之世(公元前1150年前後)。
揆諸公私寶藏,這件分襠鼎確為商周同類器中的上乘佳作,充分體現了商代晚期高超的青銅工藝水平。
二、銘文信息
這件銅鼎的銘文僅一字「」,它是器主族氏的徽記。據相關統計,帶這種族氏銘文的商周銅器共有162件,其中商代晚期者多達111件[15]。從字形結構來看,大多數兩旁有兩點,少數則無,兩種寫法可能是相通的。關於該字的考釋,歷來有釋「鬲」、「丙」、「炳」、「芾」等不同說法,其中釋「鬲」、釋「丙」兩說影響較大。著名考古學家鄒衡先生以分布於甘陝地區的辛店文化、寺窪文化、先周文化中常見的雙耳分襠陶鬲為例申論釋「鬲」,認為「字象兩足向前而視的分襠鬲,但有雙耳為其突出的特徵」[16]。甲骨、金文中「鬲」字常見,與此字不類。也有學者認為此字兩側無點者與金文「丙」字相似,而通釋作「丙」[17]。不過,金文「丙」字形兩側從未見加點者。所以,目前此字雖不能確識,但將其作為族氏之名已為學術界所公認(為行文方便,這裡暫寫作丙)。
根據甲骨、金文及相關考古發現,丙族是商代晚期的名門望族,周革殷命後,該族部分成員還臣服、供職於周王朝。1976、1985年考古工作者在山西靈石旌介村一帶有所發現,其中青銅容器、兵器和車馬器合計127件,其中鑄銘「丙」字者多達34件,此處之主人當初可能為世代承襲衛戍殷商西北邊疆的軍事貴族[18]。從其發現的青銅禮器組合等方面來看,擁有四觚十爵的禮器配備,矛多戈少的武器裝備,還有獸首銅刀、融合型陶鬲等器物[19]。因此,多數學者認為這裡就是商王朝丙國之所在[20],或指出以其為代表的旌介類型應屬於商文化的一個分支[21]。商王武丁時期的甲骨卜辭中有「丙邑」(《合集》4475)和「婦丙」(《合集》18911反)之名[22] ,前者可能為丙國之都,後者表明丙國與商王室存在婚姻關係。安陽殷墟也有「丙」銘銅器發現,豫北紗廠所出銅爵銘文為「牧丙」[23] (《集成》8016[24]),說明有丙族成員在王都擔任「牧」職。傳世的丙族銅器中,有「亞丙」爵(《集成7825》)、「丙木父辛冊」卣(《集成》5166),可見還有丙族成員擔任「亞」、「作冊」這樣的官職。此外,字數較多的尹光鼎(《集成》2709)、毓祖丁卣(《集成》5396)、嶲卣(《集成》5397)銘文顯示商代末期丙族與商王朝關係相當緊密,不僅有機會參加商王祼祭祖先的祭祀大典,還受到了商王的賞賜。進入西周時期,部分丙族則服事於周王朝,如司鼎(《集成》2659)銘文記錄了丙族成員「司」曾受到周公之後——祭公的賞賜。
綜上可知,這件銅鼎最初為商代晚期的名門望族——丙族成員所有,實際上也只有丙族中地位尊崇之人才能擁有這樣精美絕倫的銅器。
三、流傳著錄
這件銅鼎流傳有序,二十世紀初中國古董巨商盧芹齋(C .T. Loo,1880—1957)經手流落海外,先後由美國紐約州布法羅(Buffalo,又稱水牛城)G.M.G伏曼夫人、俄亥俄州阿克倫博物館收藏。1944~1947年間,著名古文字學家、考古學家、詩人陳夢家先生(1911—1966)在蒐集美國收藏商周青銅器時於盧芹齋處獲悉此器信息,著錄於其後出版的《美帝國主義劫掠的我國殷周青銅器集錄》一書中。該器的具體流傳信息如下:
1.盧芹齋,編號 40.45,美國
2.G.M.G.伏曼夫人,紐約州水牛城
3.阿克倫博物館,俄亥俄州
4.紐約佳士得,1980年11月6日,拍品154號
5.埃斯卡納齊,倫敦,1985年
6.趙氏山海樓珍藏,香港
7.埃斯卡納齊,倫敦,1993年
8.紐約佳士得,2013年9月19日,拍品1103號
9.香港佳士得,2019年11月27日,拍品2802號
二十世紀中葉以來,此器著錄迭見。出版的主要書目羅列如下:
1.《美帝國主義劫掠的我國殷周青銅器集錄》,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北京,1962年,頁302,圖版A30;頁195,編號60 (銘文拓片)(圖6)
2.《殷周青銅器分類圖錄》,陳夢家,東京,1977年,圖版A30、R60
3.《中日歐美澳紐所見所拓所摹金文匯編》,巴納、張光裕,台北,1978年,圖版9.1487
4.《三代吉金文存補》,周法高,台北,1980年,編號60
5.《金文著錄簡目》,孫稚雛,北京,1981年,圖版0078
《金文總集》,嚴一萍,台北,1983年,編號0085
6.《殷周時代青銅器の研究:殷周青銅器綜覽(一)》,林巳奈夫,東京,1984年,頁54,鬲鼎編號47(圖7)
7.《二十五週年》,埃斯卡納齊,倫敦,1985年,展覽圖版4號
8.《趙氏山海樓所藏古代青銅器》,傑西卡?羅森,香港,1988年,圖版7
9.《殷周金文集成》(修訂增補本第二冊),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北京,2007年,頁876,編號01160
10.《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第一卷),吳鎮烽,上海,2012年,頁238,編號00303
11.《殷周青銅器綜覽:殷周時代青銅器之研究》(第一卷圖片),林巳奈夫,上海,2017年,頁54,鬲鼎編號47
12.《美國所藏中國銅器集錄》(訂補本),陳夢家,北京,2019年,頁40,圖版A30(圖8)
以上著錄大多既有器影圖像,也有銘文款識。總之,該鼎資料詳備,學術價值和收藏價值珍貴至極。 來源:盧芹齋(1880-1957年),收藏編號 40.45
紐約州水牛城G.M.G.伏曼夫人舊藏
美國俄亥俄州阿克倫博物館
紐約佳士得,1980年11月6日,拍品編號154
倫敦埃斯卡納齊,1985年
趙氏山海樓珍藏
倫敦埃斯卡納齊,1993年
紐約佳士得,2013年9月19日,拍品1103號
香港佳士得,《斗室案上》,2019年11月27日,拍品編號2802
出版:《美帝國主義劫掠的我國殷周青銅器集錄》,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北京,1962年,頁302,圖版A30;頁195,編號60 (銘文拓片)
陳夢家,《殷周青銅器分類圖錄》,東京,1977年,圖版A30、R60
巴納及張光裕,《中日歐美澳紐所見所拓所摹金文彙編》,台北,1978年,圖版1487
周法高,《三代吉金文存補》,台聯國風出版社,台北,1980年
孫稚雛,《金文著錄簡目》,北京,1981年,圖版0078
嚴一萍,《金文總集》,藝文印書館,台北,1983年
林巳奈夫,《殷周時代青銅器の研究:殷周青銅器綜覧(一)》,東京,1984年,頁54,編號47
潔西卡.羅森,《趙氏山海樓所藏古代青銅器》,香港,1988年,圖版7號
《殷周金文集成》,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修訂增補本,中華書局,北京,2007年
吳鎮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2012年
陳夢家,《美國所藏中國銅器集錄》(訂補本),北京,2019年,頁40,圖版A30
展覽:埃斯卡納齊,《二十五週年》,倫敦,1985年,圖錄編號4 Provenance:
C. T. Loo (1881-1957), collection no. 40.45
Mrs G. M. G. Forman, Buffalo, New York
Akron Art Museum, Ohio
Christie's New York, 6 November 1980, Lot 154
Eskenazi Ltd., London, 1985
The Bella and P. P. Chiu collection
Eskenazi Ltd., London, 1993
Christie’s New York, 19 September 2013, lot 1103
Christie's Hong Kong, On the Studio Desk, 27 November 2019,
Literature:
Meidiguo Zhuyi Jielue di Woguo Yinzhou Qingtongqi Jilu, Institute of Archaeology,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ed.), Beijing, 1962, p.302, no. A30; p.195, no.60 (ink rubbing of inscription), Taipei, 1980
Chen Mengjia, Yinzhou Qingtongqi Fenlei Tulu, Tokyo, 1977, pls.A30, R60
Noel Barnard and Cheung Kwong-yue, Rubbings and Hand Copies of Bronze Inscriptions in Chinese, Japanese, European and Australasian Collections, Taipei, 1978, pl. 1487
Zhou Fagao, Complementary of Bronze Inscriptions from the Three Dynasties, 1980
Sun Zhichu, Jiwen Zhulu Jian Mu, Beijing, 1981, pl.0078
Yan Yiping, A General Collection of Inscriptions on the Bronzes, Yee Wen Publishing Company, Taipei, 1983
Hayashi Minao, In Shu Jidai Seidoki no Kenkyu (Conspectus of Yin and Zhou Bronzes), Vol. 1, Tokyo, 1984, p.54, no.47
Jessica Rawson, The Bella and P.P. Chiu Collection of Ancient Chinese Bronzes, Hong Kong, 1988, no.7
Integration of Inscriptions on Bronze in Yin and Zhou Dynasties (Revised Edition), Institute of Archaeology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ed.), Beijing: Zhonghua Book Company, 2007
Wu Zhenfeng, Illustrated Collection of Inscriptions on Bronze Vessels of Shang and Zhou Dynasties, Shanghai Ancient Books Publishing House, 2012
Chen Mengjia, Meiguo Suocang Zhongguo Tongqi Jilu (Revised Edition), Vol.1, Beijing, 2019, p.40, no.A30
Exhibited:
Twenty Five Years, Eskenazi Ltd., London, 1985, no. 4
lot 2802